人在什么位置上,便会自然而然地生出不同的视角和考量。
江连横十分肯定地说:“你们铲不掉,或者说不敢铲。真正的货源在旅大,龙头大哥在营口开了港、通了线,扶持人选,在这里开山立柜,但又怕一家独大,不便控制,所以分列两家,权衡掣肘。你们要是敢动乔老二,那就是窝里反,挨罚都是轻的。”
那晚的审讯没白干。
当江连横从乔老二的媳妇儿口中得知,所有的货源都来自旅大,一个名叫荣五爷的手上拿来的时候,他便隐隐有了这种猜测。
乔夫人虽然不知道生意的全貌,但零敲碎打出几个关键信息,再连珠成串儿,同是当家人的位置,江连横也不难推测出乔老二和肖老二之间的关系。
而且,乔二爷不跑江湖,凭什么能谈成那么多生意?
只有一种可能,那便是他的生意是别人谈成以后,给他的。
为什么给他?
两种可能:要么是有意扶持一方,打压另一方;要么是大哥严格控制弟马随意展下线。
瓢把子要想掌控手下的弟马,肯定要在其身边安插许多眼线,肖老二对此必然心知肚明,因此只能偷摸低派心腹之人,在暗中挑拨、拱火、配合江连横铲掉乔二爷。
“呵呵,这家伙,说得还挺有意思!”歪嘴杨眯起眼睛,却问,“就算你说得属实,可我们凭啥要救你啊?直接让你顶包,那不是更好么?”
“怕事情闹大,走漏了风声呗!”江连横冷笑道,“老哥不会真觉得,我这位置是捡来的吧?”
这里的确不是奉天,但即便是在营口,江连横也不至于只能躺着等死的份儿。
在官面上使钱,替江连横等人打掩护,大开方便之门,就是要让乔二爷死得不明不白,否则一旦闹大,荣五爷必定有所觉察。
当然,即便是现在这种情况,荣五爷也一定会怀疑到肖老二身上。
但捉贼要捉赃,捉奸要捉双,没有足够的证据,任何一个大哥都不会擅动手下的梁柱。
江连横接着说:“而且,无论是旅大,还是营口,你们的药,想要往北边儿去,除非雇驴板车拉货,否则只能途径奉天,真得罪了我,对你们没有好处。在营口,你们可以看不起我,你们的地面儿,没毛病;可要是在奉天——你可以试试。”
歪嘴杨嘴角一抽抽,更歪了。
江连横年纪轻轻,接过周云甫的位置,跟苏家交好,并顺利完成过渡,奉天的大小商贩都很欣慰。
怎么呢?
因为无论如何,有秩序就比没秩序强,起码知道出了事儿,该在地面儿上找谁。
一旦重新陷入纷争,各个店铺今天划到这家的地盘儿,明天划到那家的地盘儿,争来争去,最后倒霉的还是各家掌柜。
歪嘴杨的眼神冷峻起来,低声却说:“老弟,老话讲的好,看破不说破,才是聪明人。”
江连横反问:“我不说破,肖老二肯露面么?”
“说得太多,当心容易被灭口!”
“你要是打算,后半辈子一顿安稳觉都睡不上,那你就动手。”
“威胁我?”歪嘴杨反问道,“你以为我不敢?”
“没说你不敢。”江连横放下二郎腿,“我就是劝你下手准点儿,别浪费了大好的机会。”
“操!狂得没边儿了你!”
歪嘴杨怒骂一声,伸手便摸进内怀,但其度跟被“海老鸮”众弟兄调教出来的江连横相比,实在太慢。
拔出枪,刚抬起头,江连横的枪口便已经怼在了歪嘴杨的额头上。
随后,双方带来的弟马,近乎同时掏枪对峙。
江连横站着,平举了一阵手枪,忽地咧嘴笑了笑,紧接着又把枪口对准桌上的茶阵,“砰砰砰”一连数枪,只见那满桌茶碗儿噼里啪啦,蹦跶着破成碎片。
“我要见肖老二。”江连横如是说。
歪嘴杨气得浑身乱颤,正要作的时候,忽地肩膀一沉,却见身后一个“弟马”,冲他抬了抬手。
歪嘴杨连忙起身让座。
那“弟马”泰然自若地绕到座位前,脸上带着浅笑,冲江连横抱拳施礼。
“自古英雄出少年,江少侠,幸会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