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呵呵,也没别的什么事儿,就是看你们值夜辛苦,身为百姓,想表示表示,慰劳一下兄弟们。”
胡小妍很有眼力见,立马凑过去,给赵国砚倒了一盅酒。
江小道转过身,冲门口喊了一声,却现宫保南已经头也不回地朝院门外走去。
“好!”
正在迟疑的功夫,对面的那队人马中,却有一名新军士兵注意到了他,于是便右手勒着肩上的枪带,左手夹着半支香烟,冲他招了招手。
“来!你能喝不?别老滋溜滋溜的,一口闷了嗷!”江小道跟他碰了个杯,“干了!”
“沈国良,你知道规矩,自己招,可以给个痛快。”江小道不再称呼五叔。
“军爷?”沈国良皱起眉头,问,“我这边,可以走了吗?”
那一幕,宫保南记忆犹新。
“呃——”小北风偷瞄了一眼江城海,欲言又止。
沈国良杀心顿起,可看了看对面的三十几号兵丁,最终也只能把气往肚子里咽。
“你是谁的五叔?招,还是不招?”
“爹,你稍等,我快去快回!驾!”
宫保南有点看不下去了,当即上前一步,说:“小道,给他一枪算了!”
“唔!知、知道了。”赵国砚丧魂失魄地点点头。
“反水倒戈,临阵脱逃!”江小道故意把人头拿到他面前,“枭——这已经是绿林里最轻的惩罚了!他是胡子,懂得规矩,从反水那天开始,就应该知道有这么一天!”
说罢,就见他抡圆了胳膊,一把生锈的柴刀劈空挥下,径直砍在了沈国良的脖颈上!
“咔——噗嗤!”
万般无奈下,沈国良只好牵着老马,朝家那边往回走。
“呼——”
“老七,大哥那么看重你,要是你能别那么颓,支棱起来,争一口气……咱们大伙儿,可能也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,早就自立门户了,何必还给别人当崽子?”
直到临近城门口时,方才看见十几个灯笼、火把连成一线,在灰冷色的街面上,照出丈余暖光,似乎却是一条生路。
门外的马蹄声渐渐远去。
宫保南一时语塞,他没有资格说算了。
然而,江小道并无意让时间凝固,当即便又扣动扳机,却听“砰砰砰”三枪连响——沈国良的四肢俱已中弹,再无半点威胁可言。
临要走出院门,江小道又想起了什么,便说:“再等一会儿!”
江小道往嘴里送了一块冻豆腐,接着说:“今天给四叔报仇,也算你一份功劳,先前咱俩的帐,就算一笔勾了,但你得跟我媳妇儿说说,那天晚上,咱俩打架,是不我赢了?”
宫保南犹豫了一下,几番纠结,最后还是勉强点了点头:“开门吧。”
新军士兵将烟蒂扔在地上,摔出几点火星,随后用脚碾灭。
沈国良有些踌躇,一时间拿不定主意,自己是否应该走过去问问。
沈国良有点意外,不由得朝身旁的老马瞥了一眼,喟然叹息道:“老七,给五哥留个全乎的,好使不?”
“什么情况?”江小道问。
“待会儿吃完饭,你去东厢房住着,那边有地方,就是冷点,你自己烧炕吧!”江小道一边扒拉着饭碗,一边冲赵国砚说道。
江相派谭仁钧的“恩寡情淡”之说,似乎应验了。
小道开枪,他们并不意外,真正让他们意外的是,这四枪开得太稳、太准——那不是怒火中烧后的狂乱;而是恩消怨泯后的冷血。
“懂了,我去办!”江小道面不改色,言简意赅。
宫保南见过类似的场景。
沈国良其实早已感觉不到疼,只是单纯因恐惧而吼叫。
沈国良不敢妄动——没有意义,如果说连老七都起了杀心,此事便再无回旋的余地。
沈国良似乎预感到了什么,突然慌张地说道:“小道,我……我还有话……要跟你爹说,你帮……”
这场鼠疫,似乎霎时间将省城变成了一座炼蛊场,所有人都变成了笼中困兽,插翅难飞。
沈国良听见老四金孝义,大概是鸟之将死、其鸣也哀的缘故,竟也流下泪来,说:“其实……其实我看到老四的时候……我就后悔了!”
沈国良有点纳闷,问:“这……昨天不还允许出城,不许进城吗?今天咋就变了?”
沉默了片刻,他才开口接下方才的话头。
反水的叛徒,固然死不足惜,但杀人和虐杀,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!
柴刀砍断皮肉,嵌进颈椎,卡住了!
沈国良啷当着脑袋,整个人因失血过多而蠕动起来,完全出自于神经反射。
“军爷,稍安勿躁!稍安勿躁!”沈国良越过对方的肩膀,往后看了两眼,又问,“您——是这一片管事儿的?”
四下里阴沉黑暗,只有这家看似荒废许久的宅院里,有一阵灯火闪烁。
沈国良别无他法,只好老老实实地转身回去,本想着去其他城门那边碰碰运气,却现城内的各个交通咽喉、城门楼子、甚至是马拉铁道,都有灯火掩映,不是新军、就是巡防营;不是巡防营,就是巡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