滚烫且粘稠的鲜血顿时喷涌而出,迸溅得江小道满脸都是。
“往哪走?”新军士兵吹胡子瞪眼,竖起大拇哥朝身后指了指,“城门上贴着告示,你不认字儿还是咋的?兹事体大!任何人都没有例外,洋人来了,也不能出城!”
赵国砚点了点头,看着一锅乱炖,脑子里净是鲜血淋漓,全然没有半点胃口。
“军爷,你看,能不能通融一下?今晚要是出不去,就不一定要等到啥时候了。”
想罢,沈国良立马便要转身离开,可就在这一瞬间,身后突然传来“咔哒”一声响,未及扭头,一根冰凉透骨的枪管,便抵在了他的后脑。
“火主性烈无转回,一条路儿跑到黑。”
……
枪声令人猝不及防,就连宫保南也吓了一跳——这一枪,不是他开的!
沈国良惨叫一声,整个人顿时侧身栽倒在地。
放眼望去,只见城门楼子的灯影之下,竟站着不下三十几号人,一个个头戴大盖帽、脚踩长筒皮靴、肩扛汉阳造八八步枪,或是三五成群地来回溜达,或是倚靠在墙根底下,抽烟唠嗑。
他的声音很低沉,或者说,有点儿沙哑。
“其实,我对大哥——”
江城海闷不吭声地点了点头。
沈国良愣在原地,求助似的往身后看了一眼。
“七叔!回家吃饭吧!”
“我得拿钥匙。”沈国良头也不回地问,“你放心吗?”
然而,偏偏是这一阵看似不经意的声响,却让沈国良伸向门环的手,毫无预兆地停在了半空。
沈国良喘了一会儿,淬出一口裹着粘稠血液的牙齿,忽然间“咯咯”大笑起来,龇开血盆大口,道:“小道,大哥果然没看错你,是个人物!是个人物啊!哈哈哈哈哈!”
深夜,城东秘宅。
赵国砚一脸空茫地点了点头:“会!”
“有人对了胸中意,能让人来能吃亏。”
沈国良突然改变了主意,今晚不回家了。去老式的客栈、去新式的宾馆、哪怕是去窑子里对付一宿……
然而,沈国良心里却咯噔一声,不禁停下了脚步。
“开门!”
江小道猛然回头,盯着七叔,却问:“你替四叔算了?”
真是不可思议,奉天城几十年来,哪怕是打仗的时候,城内戒严都没到这种程度。
“砰!”
赵国砚连忙双手拿起酒盅:“好,道哥,那我干了!”
老奉天内城外郭,沿着小西关大街一路北上,便是外郭门,小北边城门。
“那行,你骑沈国良的马,让七叔自己走回去吧!”
“哎,谢谢道哥,吃着呢!吃着呢!”
江城海先在西屋睡下了,宫保南没有胃口,也跟着去了大哥所在的房间,不一会儿,那屋里也亮起了烛光,老哥俩似乎在说些什么。
起初,对于沈国良的怀疑,仅仅是猜测,但如今他心虚要跑,哪怕他没有反水,畏敌于先、临阵脱逃,那也一样是江湖大忌,理应遭受重罚。
新军士兵接过奉票,左右看了几眼,便若无其事地将其揣进兜里。
江小道面不改色,手起刀落,“铛”的一声,剁下老五的左手。
没想到,这老哥收了钱以后,仍然横在道中间,竟在那装傻充愣、一言不,仿佛刚才什么事儿都没生过一般。
俩人正没话找话,你一言我一语地对付着,小花却突然笑着推门进屋,只见她脸上冻得红扑扑的,却始终难掩兴奋之情。
眼前的人,还是那晚跟他插科打诨、阴招频出的江小道吗?
沈国良避无可避,只好硬着头皮,牵马上前,换上一副连自己也觉得腻歪的笑脸。
“啊!啊!啊!”
新军士兵抽了一口烟,肆无忌惮地喷在沈国良的脸上,随后歪起脑袋,打量了一眼老马驮着的行李。
“不不不!”沈国良慌忙摇头,“我认!我认了!是我!我对不住大哥!但是!但是陈万堂骗我!他没跟我说过那晚会出事!我要是知道……知道的话,我肯定会告诉你爹!真的!小道,算我求你,给五叔……不,就给我留个全乎吧!”
江小道并不解释,只是自顾自地走到沈国良的尸身旁边,蹲下身子,去翻腾他怀里的钱财。
“嗯!”
只不过,这一番折腾下来,天色已经彻底昏暗了下来。
江小道抡起柴刀,当即朝沈国良的面门劈去,虽然用的是刀背,可老五的腮帮子上,仍然裂开了一道口子,露出嘴里稀松乱晃的臼齿。
……
兜兜转转小半天,沈国良最后还是回到了自家的宅院门口。
“回去吧!总督大人有令,奉天全城戒严,不得出入,走吧走吧!”
拿钱不办事儿,这新军看起来还不如巡防营讲究呢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