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去往医院的路上,忒休斯想过很多张与可能的状况。
毕竟她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,估计没怎么亲眼见过这种突发情况会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吧,现在在医院的长椅上哭也说不准。
可赶到医院的时候,她看见的是异常冷静的张与,和电话里好像快哭出来的少女完全不同。张与似乎在和张月白打电话,大概是在谈关于苏芮秋治疗费用的事情。
“没事,你不用来,刚刚我已经给苏姨家住的人和苏姨的女儿打过电话了,你就先在姥姥家待着吧,”张与手上拿着一堆缴费单在医院疾走,“嗯,嗯,等苏晓姐来了我就都交给她,会给你发消息的,不用担心。“
挂了电话,张与转头看见了正搀扶着苏晓晓的忒休斯,冷静如深潭的眼中有了一点欣喜。
“小与,我妈在哪里?“苏晓晓一看见张与就立马按住她的肩,力气大到张与刚刚冷静的表情有一点扭曲。
不过张与痛也没喊一声,当务之急是先让苏晓晓冷静下来,她手指向那边的抢救室道:“刚刚苏姨被送进那里面了,听护士说情况稍微好了些,我不是家属,先替苏姨缴费,签字就交给你了。“
“好,好。“苏晓晓立马跑去抢救室找到一个护士询问情况。
“呼——”
张与拿着缴费单给了护士之后,就歇在了医院的长椅上。钱也交了,签字是苏晓晓的事情,现在已经没有她什么事了,终于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。
忒休斯看着抢救室里面人来人往,医生和护士都和张与一样脸上是镇定的表情,但是手上争夺生命的动作没有丝毫懈怠。她抬手试图感受着灵魂的概念,果然,其实这里的每个人的灵魂都是躁动又慌乱的。
区别在于多和少,以及表面是否有理智强压着。
医生虽然动作有序神色无异常,但其实比谁都紧张,忒休斯能感受到抢救室内的灵魂就像是想要乱窜的野兽一样,但却被自己硬生生束缚住了。
身后传来异常,忒休斯感觉自己身后的灵魂本来和抢救室里面的医护是一样的状态,但刚刚像是突然有一根弦绷断,那灵魂突然沉寂了下去。
();() “张与!”忒休斯想要转身,但是被一双有些冰冷的手抓住了后背的衣服。
张与的声音微弱,听上去满是疲惫:
“抱歉,忒休斯,我真的有点累了,让我靠一下。”
呼,不是晕过去了啊……忒休斯任由张与的头抵在自己的身上,刚刚身后的灵魂突然没了活力,她还以为张与被这情况吓到心脏骤停也要进抢救室了。抢救室经常有家属因为太过紧张和悲痛,一口气提不上来也被送了进去。
看来张与只是太累了,在自己和苏晓晓来之前她就是必须承担起一切的主心骨。忒休斯松开她的手,转身一起坐在了长椅上,将张与揽过来,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。
忒休斯轻声安慰道:
“会没事的,你不是说状况好了点吗,苏姨年纪还不大,会挺过来的。”
忒休斯看不见张与的表情,但能感受到灵魂的振动。
最开始是拼命压制的躁动,刚刚是突如其来的沉寂,现在又浮上了迟到的悲伤。
少女因为害怕而颤抖着,她确实没有处理这些的经验,亲眼见过死亡的结果和亲身经历迈向死亡的过程区别还是很大的。明明自己也怕到不行,但是只能逼着自己撑起一切,因为刚刚清醒的只剩自己了。
过了大概十分钟,护士出来告诉她们病人已经恢复了稳定的生命体征,再观察一会如果没有大事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。
“没事了张与,你听,苏姨没事了,”忒休斯抚着她的后背道,“你可以不用忍耐了。”
从刚刚开始不断积压的情绪彻底爆发,张与死死抓住忒休斯的衣服,眼泪往下掉,呼吸急促了好多,嘴里语无伦次想说话也说不清楚。
“好可怕,忒休斯,好可怕啊,”张与哭到上气不接下气,“如果不是突然觉得心情烦躁,不是路上有车突然拦住我,我可能就直接去姥姥家了,苏姨会一个人躺在地板上。”
“我跑回来的时候,苏姨就躺在地板上,我摸不清楚她的呼吸和心跳,我也不会急救,要是,要是苏姨没了……”
();() 忒休斯本来想任由她发泄一场,但张与已经哭到快喘不过气了,她还是用力气试图压了压她的灵魂。至少让张与稍微镇静一点,别一会把自己哭进去了。
这在忒休斯的印象中,还是她们相识这段时间以来,她第一次看见张与毫无顾忌地发泄着自己的情绪。
不是硬装出来的活泼开朗,也不是把自己情绪压抑到极点的漠然。这是张与第一次在她面前哭得像自己,像一个真正的还未完全成熟的孩子。
这才是正常的,这才应该是张与真实的一部分。
忒休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,就像是曾经定下的长远目标终于走出了一步。她似乎用了很多力气,终于领到了打开坚固心门的其中一把钥匙。
好吧,甚至只是其中一把钥匙。因为这门上的锁实在太多了,各个锁链缠绕着裹紧了大门,但凡其中一把锁没有打开,那其它的钥匙就全都没有了作用。
“没事了,靠着我稍微休息一下吧,剩下的我和苏晓晓会安排好的,你已经很努力了。”忒休斯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拢着她的头发,在路上张与本来就松松垮垮的低马尾彻底散了,辩绳早就不知道丢在哪里了,忒休斯将自己的皮筋解下来给张与扎上。
没一会,张与就在忒休斯身边睡着了。突然放松下来的灵魂很适合忒休斯调整,几乎没有防备,忒休斯在接触张与灵魂的时候十分轻松。哪怕力量不够,但还是慢慢将她安抚下来直到入睡。
这应该不是张与的灵魂不够坚定的原因,刚刚在张与紧绷的时候她也做不到压制,甚至比起当时对苏晓晓还要费劲,直到苏姨那边有了好消息才能够成功。
忒休斯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的少女眼神晦暗不明,心中涌现出了许多的疑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