商南明注意到了他。
微微抬伞,向他点头致意,挑不出任何错处的完美仪态。
却令秦伟伟狼狈而逃,不敢面对。
“我不敢想……祈啊,我不敢想。”
秦伟伟眼圈红,哽咽难言:“以明言出了名的严苛认真,商南明在那里,究竟会遭受怎样的痛苦,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,甚至一步一步,走到了今天的位置上。”
“稍作想象,便是痛苦折磨。”
祈行夜怔愣,没想到那位冰冷理智的特殊长官,在辉光与权柄之下,竟然还有这样不忍卒读的过往。
如果连旁人都会如此痛苦,那商南明呢?
身为当事人,处于一切最中央涡旋的商南明,他又是怎么生生忍受过来的?
办公室内一时安静,只剩风从窗外吹来阳光与鸟鸣。
良久,祈行夜无声叹息,握住秦伟伟的手掌:“老师……有时间,去见见商南明吧。”
“我没有办法告诉你他痛苦怨恨与否,也没有资格替他原谅。我是他最亲密的搭档,也是你唯一的亲学生。但这份痛苦,是你与商南明之间的。我没有插手的理由。”
祈行夜微微垂眼:“商南明是个过于理智的人。除了我以外,他不曾在乎任何人。不在乎,也就没有怨恨,只剩理智和利弊的判断。就连明言,他也不憎恨,只有为大局考虑下的不信任。”
“老师,没有人能逃避一辈子。逃过了外人,也逃不掉灵魂对自己的拷问。”
站在当时的局面上,谁都没有错误。
林不之是为了污染的大局,牺牲商南明一个,换来对污染的控制和未来,为后来调查局的组建奠定基石。
明言尽职尽责,常完成了自己的工作,交上一份出满分的答卷,也为后面所有调查官的生存率提高,夯实了基础。
在商南明之上,一切得以生根芽,起高楼,筑长城。
他是腐土,滋养繁花。
可商南明自己呢?
只要祈行夜稍稍想象,就觉心疼不已,甚至想要穿梭回当年,将还是个少年的商南明保护在身后,告诉他不要怕。
祈行夜轻声道:“老师,去向商南明,当面说明你的愧疚和后悔吧。”
秦伟伟沉重点头:“好。”
不论商南明是怎样的反应,愤怒甚至杀死他,都是他应受的惩罚。
“但是老师,你当年在车祸现场,没有看到我吗?”
祈行夜皱眉追问:“在面对衔尾蛇的时候,污染想要动摇我,却让我回忆起了当年的事。我当时,就在现场。”
“就站在一棵树下。”
这也是祈行夜脑海中偶尔闪过记忆碎片时的视角。
衔尾蛇让他确定,自己当时就在那里,眼睁睁看着父母死于污染。
界壁出现缝隙,两方世界的力量对冲导致时空塌缩,形成的小型黑洞吞噬了靠近的所有生命。
而记忆中的小祈行夜,就站在距离黑洞不过数米之外的地方。
他应该死亡。
有为什么还活着?
祈行夜百思不得其解。
秦伟伟也茫然摇头:“我不知道……你在那里吗?我没有看到你。”
“但是,幸好你不在。”
如果祈行夜在现场,那当年被明言带走的,很可能就是两个孩子了。
秦伟伟感慨:“果然祸害活得久。商南明那样的好孩子受苦受难,你这个孽障倒是逃过一劫。”
“……伟伟!我还是不是亲学生了?”
“呵呵,我可以申请换商南明做我学生吗?不想要你,嫌弃。”
“呜呜哇哇!”
民俗学小楼外,经过的教授听到传来的吵闹声,失笑摇头:“看来,秦主任的那个学生又来看他了,秦主任很高兴。”
旁人哈哈大笑:“高兴到骂人吗?伟伟这是请了个祖宗回家啊,哪是来看他,是来催命的。”
看望了秦伟伟,身体力行证明了自己活蹦乱跳健康得很,不需要担心,又趁秦伟伟防线薄弱时套出不少话,祈行夜此行收获颇丰,心满意足的向秦伟伟告别,离开了京城大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