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三娘一介女流,见识短浅,”杜菀姝说,“却也知道倾巢之下,焉有完卵的道理。现在夫君与杜家是一条船上的人了,不试着自保,难道还要等死么?”
说到最后,她既愤慨,又有些感伤。
“往日这些事情,由父亲兄长操心惦念,轮不到我来想,”她又道,“现在,我却不得不自己去想了。旁的三娘不懂,我只知道,一名将军能做的事情,就是比正使多。
“夫君总是拿三娘当外人,三娘却没想过提防夫君。”
杜菀姝一声叹息:“既是如此,也就罢了,还是来看看夫君默下的文章吧。”
云万里的喉咙滚了滚:“……你说的没错。”
杜菀姝:“什么?”
倾巢之下,焉有完卵,云万里也懂。
他还懂得这雪球已经滚了起来,把他裹挟其中,除非撞上碎石、粉身碎骨,否则断然没有停下的可能。
杜菀姝说的很有道理,只是她方才说到最后,低下了头。
云万里的第一个反应仍然是她害怕他。
害怕,却不得不说,便自然而然觉得是旁人教她说的。
直至杜菀姝因他这句话又昂起了头颅。
那双杏眼目光灼灼,其中写满了不认同之色。她白皙的脸色,还因此晕开淡淡的红,似是为云万里的怀疑而感到气愤。
这可不是畏惧害怕的模样。
意识到这点云万里近乎本能地朝右撇过了脸。
“如今局面,已不是我——”
云万里话说一半,视线随转头自然往右看去、试图躲开杜菀姝的双眼。
这么一看,他便瞧见了杜菀姝搁置在一旁的纸张。
上面用娟秀字迹抄写的,是赞颂荷花的诗句。
——这般好日子,她本该与心上人赏荷。
昨日在杜府,杜家二郎君这么说。
是了。
怪不得她如此坚持。
外面天色正好,日阳高照,纵使他再怎么藏,右脸的伤疤也依然暴露在杜菀姝直率的目光之下。
云万里几乎遏制不住胸腔内翻涌的厌恶。
不是厌恶杜菀姝,是厌恶自己。
盛夏的好日子,她该与惠王一同到城外游船赏荷,天上人般的娘子和芝兰玉树的王爷,谁不道一句神仙眷侣。
要不是他在,也许杜菀姝依然无法嫁给惠王,却也不用在这巴掌大的院落里,被迫与他这么一名毁去容貌之人共处一室。
她靠近他只是为了求生,再无其他。
杜菀姝态度越是亲近,她越是赤诚相待,云万里就越觉得被她盯着的伤疤刺痛难忍,痛到他恨不得起身离开。
“……夫君?”
杜菀姝柔柔呼唤,将云万里拉回现实。
他不想再看那搁置在一旁的诗句了,但也不愿转头用带着疤的右脸直视杜菀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