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位疯言疯语的老秀才,已经从守夜人的拳头中死里逃生,怀里抱着酒葫芦,孤独地瘫坐在冷风中。
身子上穿着的文士袍,已经黏满了血迹,乍看之下,如同一朵朵晕开的血色梅花。
“三两黄酒二两豆,来、来世不做纪朝人。”
捧起酒葫芦,老秀才哆嗦着灌了口酒。
徐牧平静地坐下来,惊得老秀才脸色一怔,急忙抱紧了酒葫芦。
“你作甚?”
“独酌无趣,向老先生讨一口酒。”
“你讨你的,我喝我的。”
徐牧有些尴尬,抬头四顾之后,走前几步摘下了半枝青梅。
“青梅送酒,涩得很。”
“饮酒狂徒,心中自有万般苦,即便取了甜梅,一样是涩。”
老秀才怔了怔,随即拍手鼓掌,“好,此话说的好!借你一口酒又何妨!”
徐牧露出笑容,接过酒葫芦,便大口灌入嘴里。
大纪的酿酒,还停留在酵酿造的阶段,度数很低,相当于后世的啤酒葡萄酒一类。
“喂,只借一口!”老秀才心疼地抢回酒葫芦。
抹了抹嘴,徐牧捻了一颗青梅放入嘴里,瞬间,苦涩的滋味,一下子蔓延了味蕾。
“人间清醒不眠客,相饮皆是行路人。”
“哈哈,好一句相饮皆是行路人!再借你一口!”
“我替老先生取一颗青梅。”
“甚好甚好,老夫行将就木之年,还能得遇小友!当浮一大白!”
徐牧心头叹息,老秀才在望州城里,无异于是另类的存在,当然,这也是人间清醒的路。
“我敬先生。”
“我徐牧自有酿酒之法,他日若酿得好酒,便来报今日借酒之恩。”
晚风吹过,老秀才已经醉醺醺地瘫倒在地,嘴巴里,还喃喃吐着什么。
徐牧解下仅有的袍装,盖在老秀才身上,随后将老秀才背上,往一处客栈走去。
“听我讲……我儿李破山,镇守雍南关十余载,六千人拒北狄,血战方休……”
“七百里无援军,雍南关头血色漫天。”
“灭我大纪者,并非是北狄人,而是我纪朝人心中,早已经没有了长城。”
徐牧顿住脚步,久久立着身子。
背上的老秀才,在糊糊涂涂说出几番话后,也终于有鼾声响了起来。
扯了扯盖在身上的短袍,徐牧叹出一口气,继续往前走去。
兵荒马乱的年头,他不知未来如何?抑或用棍夫的身份,苟活一辈子。抑或是捉拿大盗被反杀,稀里糊涂地死在异乡。
那位小婢妻,那时候又该如何?
沉默地走到客栈,刚把老秀才安顿好。
却不料一转头,便看见了姜采薇站在外面,一手提着油脂灯笼,一手抱着一件袍衣。
没等徐牧开口。
姜采薇已经立在风中,脆生生地开口。
“徐郎,我接你回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