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云甫如今总是明白一阵,糊涂一阵,当下明显比刚才看上去正常不少,于是立马摊开报纸,翻阅起来。
然而,马车颠簸摇晃,老爷子眼睑上的薄膜又似乎越来越混浊,报纸都贴到鼻尖上了,眼前仍是雾蒙蒙的一片,什么都看不清楚。
“念,你给我念!”周云甫把报纸摔在外甥身上,跟自己生气。
韩策接过报纸,叹了一口气,也只好耐心地念叨起来。
南北议和的情况,进展不错。
目前看来,孙大炮似乎比方大头更急于休战和谈。
念完了这则重大新闻,翻到下一页,一则讣告吸引了韩策的注意力。
“舅,我没记错的话,赵季和是不是赵总督他胞弟啊?”
周云甫想了老半天,说:“好像是,他咋地了?”
“死了!”韩策回道。
“死了?念,好好给我念念!”周云甫倍感意外。
赵季和,那可是朝廷九大总督之一。南国虽然大乱,但会党一派,通常情况下对地方大员,往往采取拉拢同盟的姿态。
尤其是对待这样一位封疆大吏,将其架空,虚以高位,仅就稳定局势而言,远比草草杀掉更为稳妥。
赵季和也是当世能臣,镇守川边,与英国佬周旋,阻挠其北上裂土分疆,治下地方,改土归流,巩固一统,亦有功劳。
不过,他跟他哥一样,骨子里仍是忠君,想的仍是朝廷。
保路斗争兴起,赵季和血腥镇压,不利,清廷调遣新军驰援,致使荆楚空虚,这才给了会党可乘之机。而后川渝光复,赵季和交权,不料士兵再起哗变,会党认为是他从中作梗,干脆一杀了之。
这本是上月月末的消息,只是如今才传到关外这边。
赵家兄弟两人,分别担任东北、西南,两方总督,同样面临会党攻势,各自际遇却大不相同。
有道是,牵一而动全身,西南总督遇刺身亡,竟也能牵动万里之外的东北局势。
…………
临近中午,周云甫回到奉天城南秘宅,简单扒拉了两口饭,烧了一袋大烟,随后便无精打采地躺在炕上,昏睡了一整个下午。
明明只赶了半天路程,老爷子却足足歇到了深夜,等到大家都困乏了,他这边倒来精神了。
先是吩咐几个老妈子,给他煮粥做饭,紧接着,又派人去找张九爷和大茶壶福龙。
老爷子用过饭,没等多一会儿,张九爷就赶了过来。
刚一坐下,老爷子就问:“这两天,城里什么动静?”
张九爷便把市井上的风言风语,挑着重点,汇报道:“江小道那小子,名声属实是越来越响,而且,这两天一直都在暗戳戳拆台。这小子,好像背后有高人指点,安排得很有条理,看起来不像是那些吹牛逼的愣头青,只顾出名。”
周云甫问:“那有没有听说咱们把他卖给白家的消息?”
“这倒确实没听过。”张九爷想了想,接着说,“江小道他们能不能猜到,我不知道,但至少在省城老少爷们儿眼里,老爷子你的面子,还是一点儿灰都没有呢!就是……”
“就是觉得,白家倒了,跟我没什么关系,都是‘海老鸮’父子俩在帮我?”周云甫替他解释道。
似乎,有点功高震主的意味了。
张九爷尴尬地笑了两声,宽慰道:“都是一帮空子瞎说话,当初要不是老爷子你稳住了巡防营,那‘海老鸮’也砸不了白家的窑。”
周云甫没兴趣听这些廉价的吹捧,便又问道:“白国屏被江小道杀了,这我倒不意外,可没想到,他们竟然一个人都没折,到底哪来的人手?”
“倒是有人见过其中几个,但都说面生,也不知道江小道是从哪搬来的救兵,总之,身手都确实不错。”
周云甫微微点头:“白国屏他们,中了埋伏,消息是你报给他们的,而江小道他们,又一个人都没折——白家有没有怀疑过,是咱们故意骗他们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