要不是他之前的剥离手术让他两条腿没那么灵便,他就自己爬了。
――幼儿园时他可是获得了“好宝宝爬树大赛”第一名呢。
徒弟委屈不敢言,揉着屁股慢吞吞应是,努力顺着走廊窗户和外面的水管攀爬,整个人抖得筛子一样,试图让自己不去注意到下面的几层楼高度。
他带着哭腔:“师父,我恐高,万一掉下去怎么办?”
李龟龟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,他长呼吸一口气努力压制将要爆的脾气,挂上一个假笑:“你要是再不快点,我就把你踹下去。三,二――”
徒弟一激灵,飞快跨进旁边的阳台。
然后绕回来从里面帮李龟龟打开了房门。
“师父,这是不是有点奇怪啊。”
反应迟钝如徒弟,都觉到了这房间里的诡异之处:“是不是,太脏了?”
几天没有人,但满地狼藉。
不论是天花板还是墙壁,到处都迸溅着黑色的不明粘液,沿着墙壁蔓延滑行,像一尾鱼从湿地淤泥里游过时留下的痕迹。
至于地面上,就更是被大片大片的黑色液体淹没,甚至找不到能够下脚的干爽地方。
虽说中间有人进来过也漏过水,但也不应该脏到这种程度。
――更何况,没有脚印手印。
根本没有“人”存在过的痕迹。
反倒像,像……曾经在殡仪馆的深海底部,见到的那庞大怪物。
李龟龟在走进这房间的瞬间,就觉得心脏坠了冰窖,熟悉的恐惧再一次从记忆中翻滚而来,将他淹没。
他晃神站不稳,连忙伸手向旁边抓住柜子,踉跄站住身形。
徒弟大惊冲过来:“师父!你没事吧?”
李龟龟想说没事。
但就在他抬头的瞬间,却眼睛瞬间睁大,浑身汗毛直立。
在客厅的沙上……坐着一个陌生男人。
男人穿一件洗到白的劳动服,一看就知道是长期体力劳动讨生活的人,风吹日晒在他身上留下痕迹,粗糙但坚韧。
是野草。
可现在,男人却呆愣坐在沙上,面如金纸,神情呆滞,目光没有焦点。
只有空洞和虚无,所有的生命力都被吞噬殆尽。
“滋啦,滋啦啦!”
灯泡闪烁,杂音刺耳。
光芒闪烁中,男人似乎意识到房间里除了他之外还有第二个人,他迟钝的扭过头,向门口看过来。
那双眼珠里没有眼瞳,只有一片灰蒙蒙的眼白,青筋蔓延在脸上又延伸进脖子,白色与青色的对比,像所有颜色都被连同生命力一起剥夺,只剩下没有色彩的黑白画。
在被男人盯住的那一瞬间,李龟龟只觉得背后“唰!”的出了一身冷汗,连衣服都被打湿,风一吹,冷得抖。
徒弟疑惑:“师父……”
“别说话!别回头。”
李龟龟一把按住他将他带进自己怀里,死死压着他的后
脑勺不让他回头看沙上的诡异男人。他自己则强压下恐怖之感,咬牙死撑着不能在有徒弟在时被吓倒。
他戒备与男人对视,浑身肌肉紧绷,就算行走不便没办法立刻逃跑,但也握紧了拐杖,随时准备着。
男人对外界的反应很迟钝。
那双没有眼瞳的死寂眼珠在与李龟龟对视数分钟之后,男人似乎才明白眼前的状况。
他迟缓从沙上站起身,迈开腿,一步,一步……淌涉过满地黑液,向李龟龟走来。
身躯投下的阴影却没有跟着他一起移动。
凡是他走过的地方,都被阴影笼罩,就连那片空间都像是被黑雾笼罩般,雾蒙蒙看不清楚。
是灯光与灯光之间的缝隙。
不会被人在意的阴影,随手拂落的尘埃。
男人每走一步,就矮一分。
像泥塑的人偶淌涉江流,逐渐融化进水中,与黑液融为一体。
李龟龟眼睁睁看着男人向自己走来,从高大,到矮小,最后只剩一个头颅还漂浮在黑液上,睁着一双无神的死寂眼珠牢牢锁定住他。
男人艰难张开没有血色的嘴唇,似乎想要向李龟龟说什么。